盛唐

不寄南北

  2018年3月2日 天气阴

头很疼，脑子嗡嗡响，思维完全跟不上趟。

我看着眼前穿白大褂的医生，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他说我有抑郁症这件事。

早就猜到了，自从我被医院开除，我的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，直到后来，一睡一整天，脑子经常断片，有时候连发生什么都不大记得。

医生给我开了一兜子药，絮絮叨叨地安慰我:会好起来的，只要每天都保持健康的心态，很好治的。

我笑着道谢，回到家就把药全都丢进抽屉里，看都懒得看一眼。

不会好起来了，我也根本不想治好。

我想死。

2018年3月19日 天气阴

外面太阳很大，远在美国的同事劝我出去走走，我说:“好啊。”然后翻身又睡过去了。

懒得动弹，懒得出去，懒得回消息。

总是睡不醒。

2018年4月5日 天气阴

今天心情还行，去外面买了点东西摆在桌子上。

东西很香，但我完全吃不下去。

算了，不能浪费。我努力吃了一点，好吧，全都吐了。

白色药片兑着水被我咽下去了很多粒，最近老失眠，吃了这个总算能睡个好觉了。

其实，永远睡不醒也没关系。

2018年4月11日 天气阴转晴

我住院了。吃的安眠药太多，被邻居家回来探亲的孩子发现，送来了医院。

唉，真可惜，又没死成。

头好痛，我狠狠地把头向医院的墙壁上撞，妄图减轻一点痛苦，头却突然被一只大手垫住。

我一抬头，是那个把我送来医院的人，好像叫顾什么野的。

中间那个字想不起来，不想了。

只是，他那双干净的眼睛担忧地看着我的时候，我的头好像没那么痛了。

2018年4月11日 天气阴

父母听说我住院了，一条一条给我发消息。很遗憾，不是关心，而是喋喋不休的质问:

[什么时候能做成主任？]

[不注重自己的身体，住院得耽误多少事？]

[挺大个人了，有没有点计划？]

[什么时候能有个女朋友？别总让爸妈操心。]

[听话点。]

听话点？我一直都很听话啊，我听话的做了医生，听话的认真负责，救了患者，又听话的被家属伤了手，一辈子都拿不起手术刀了。

从小到大我就听你们的话，听得连我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
我还不够听话吗？

见我没回消息，电话一条接一条打来，又是刺耳的质问。

我试图从这些刺耳的话里挑拣出一点关心来，可惜没有。

碰！手机被我狠狠砸在墙上，摔了个四分五裂。

什么破手机，连一点让我开心的话都传不来，一定是坏了。

可我看着那些手机残骸又后知后觉的难受起来。

这是我第一次成功做了一个大手术之后父亲送给我的礼物，唯一一个礼物。

唯一一个，还被我摔碎了。

我蹲下去捡那些碎片，想拼好，可怎么都拼不好。

为什么我能不跟着它一起碎掉。

2018年4月12日 天气晴

我睡醒的时候，外面正下着雨。我站在阳台上，突然就很想跳下去。

我刚迈出一只脚，哐哐的敲门声烦的我又把脚收了回去。

谁啊，这么烦人，大中午的不睡觉，打扰人自杀。

我顶着鸡窝头一脸不满地开了门，抬眼就看见一个毛栗子十分尴尬地举着手和我打招呼:“你、你好。”

“要喝鸡汤吗？我做得太多了，家里人吃不完。”

我看着顾一野那亮晶晶的眸子，闻到鸡汤的香味，竟真有了点胃口。

那就喝一点点吧，古代人上路之前不都还吃一顿饱饭的。

对了，他叫顾一野，和我一样，也姓顾。

2018年4月20日 天气晴

好吧，我今天依旧活着，还和顾一野一起去买了蛋糕。

这几天，每当我要自杀，他就会变着花的出现，把我下一步的动作打断。

啊啊啊啊啊好烦！他好讨厌，更讨厌的是——他居然在每天五点的时候雷打不动的敲门，妄图拉我去和他一起晨练！

不可能！除非是我的房顶塌了，否则他休想让我出去。

但是敲门也好吵。。。

最终我妥协了，和他跑了八天，我觉得我的骨头都要散了。

算他还有点良心，知道我饿又懒得做饭，每天都给我带好吃的。

好了，今天就写到这儿，明天又要被他拉去晨练了，今天要早点睡。

2018年4月30日 天气晴

顾一野问我，为什么那天我会吃那么多安眠药，为什么想寻死。

我说:“我之前是医生，可是手废了，我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。”

“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。”

他喂了我一勺子蛋糕，问我:“甜吗？”

我很疑惑:“当然甜。”

他大手一拍:“好的，那你做蛋糕吧，吃点甜的心情好。”

他又喂了我一块儿，奶油甜丝丝地滑在嘴里，我看着顾一野，感觉心情好像真的好了那么一点儿。

2018年6月19日 天气晴

学了一个多月，蛋糕终于做得小有成效。除了前一个星期的小蛋糕都被顾一野一个人包圆了，其他的小蛋糕邻居吃了都说好吃。

看来——我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天分的？

“岂止是有天分！魏魏，你都可以开一家全国连锁蛋糕店了。”顾一野抢了一块小蛋糕就往他嘴里送，吃了满嘴的奶油。

我看着他的样子，不禁翘了翘嘴角。

哼，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啊。

2018年6月25日 天气晴

我想，我是喜欢顾一野的，不然，为什么他的眼睛一盯着我看时，我的心脏就忍不住地狂跳？

他说他的假期快结束了，他要月底就要回军队，问我能不能在他走的那天送送他，他有话对我说。

我一口答应，当然好啊，我也有话对你说:

我喜欢你。

还有，谢谢你。

————分界线 想要he的别往下看了———

2018年6月30日 天气晴

蛋糕店的店铺盘下来了，顾一野今天下午的车，我需要早一点做完体检，好在送他的时候抱抱他。

等报告的时候我百无聊赖地和顾一野聊着天，他讲的笑话很冷，但就是逗得我笑得直不起腰。

“68号 顾魏。”

我接过体检报告，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，就要放下去回复顾一野的消息。

但就是这一眼，看得我血液倒流，浑身冰凉。

我揉了揉眼睛，抖着手，仔细的看了一边又一遍。

癌症。晚期。

怎么会，是不是诊断出错了？我要再查一次。

……

没出错，我耽误了很多时间，也错过了顾一野的归队列车。

没有回他的信息，也没能说喜欢他。

好可惜。

2018年7月9日 天气晴

我去化疗了，我想活着，我想顾一野。

我现在的字写的好丑，有点拿不住笔。

化疗很痛，骨头也痛，伤口也痛。

但没事啊，我闻闻蛋糕的味道就不会那么痛了。

顾一野说过，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了。我现在不能吃东西，那我闻一闻应该也是一样的吧。

顾一野，你放心，就算我的字写的再难看，你的名字，我也会一笔一划地写的漂漂亮亮的。

2018年7月10日 晴

顾一野。喜欢顾一野。

好痛，好难受。

2018年7月11日 晴

顾一野。顾一野。

2018年7月12日 晴

好痛，不想死，我不想死，我不想死，我不想死。

我想活着啊。

2018年7月13日 晴

顾一野，外面雨下的好大，我想喝鸡汤了。

2018年7月14日 晴

顾一野。顾一野。顾一野。顾一野。顾一野。顾一野。

我爱你。

谢谢你。

对不起啊，没能去送你。

2018年7月15日 晴

我不想死。

我不想死。

2018年7……  晴

顾一野，再见。

  

顾一野回去后，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顾魏，想问他为什么那天没有来，想问问他为什么一条消息都不回。

直到母亲告诉他，顾魏已经不在了。

不在了？怎么会不在了呢？魏魏明明那天早上还在和他好好的说着话，怎么就会不在了。

骗谁呢，他不信。

他还没说:我喜欢你，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很喜欢你。

他还没抱抱顾魏，没和他说:你知不知道，你不回我消息我伤心死了，快亲我一下补偿我。

顾一野看着顾魏留下的日记本，哭得像个泪人。

原来真正的离别，没有什么长亭古道，没有什么劝君更尽一杯酒，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，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昨天。

留在了他最想活下去的时候。

他的魏魏就是个小笨蛋，连天气的阴晴都会记错，明明日记里都说了在下雨，他还傻乎乎地写上晴天。

他太想顾魏了，把顾魏的日记翻了又翻，看了又看，直到他在自己的名字前又看到那个大大的“晴天”，他才猛然惊醒。

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他袭来，让他的手脚麻木，血液里，五脏六腑都碎了个遍。巨大的疼痛让他几乎要两眼一黑，昏倒过去。

顾魏哪里是笨蛋，他分明聪明的很。

他根本就没有不小心，他分明是故意的。

顾一野的名字没出现之前，晴天也是阴天。

顾一野出现了，阴天都变晴了。

日记的开头，顾魏每一天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死掉。

日记的最后，顾魏每一页都写满了他想活下去。

怎么就没人听听呢？

顾一野用笔把顾魏最后一篇写的那个“再见”轻轻划掉，换上了顾魏的名字。

顾一野，顾魏。这五个字仅仅挨着，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。

  

顾魏，我们不说再见好不好。

  

他那天晚上梦到了顾魏，梦中顾魏在向他招手，瑞凤眼，白衬衫，笑得一脸温柔。

他冲上去抱住顾一野，亲了他一口。

“早点回来。”

“还有，顾一野，我喜欢你！”

顾一野眼角淌过眼泪，他明知是梦，可却还是把梦里的顾魏搂得死紧:“笨蛋，我也喜欢你。”

“我见到你第一眼时就很喜欢很喜欢你了。”